推文人 | 刘育峰

 

原文信息：Perez-Truglia R. The effects of income transparency on well-being: Evidence from a natural experiment[J].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2020, 110(4): 1019-54.

 

01 引言

 

人们总是对自己亲戚、朋友、邻居、同事的收入水平感到好奇，但在大多数情况下，直接去问他们这个涉及隐私的问题是一种非常不礼貌的行为，甚至会让人感觉到被冒犯和反感。或多或少打听到的一些信息也很难了解到他们的具体的收入情况。但是，如果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在网站或者手机APP上查询到人们的具体收入，大家会不会立刻去窥探一下周围的人的真实收入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呢？当窥探到他人的收入时，人们是不是会因为别人的收入比自己低而洋洋得意，因为别人的收入比自己高而羡慕甚至嫉妒呢？

 

Ricardo Perez-Truglia于2020年4月在American Economic Review发表的文章《The effects of income transparency on well-being: Evidence from a natural experiment》就基于挪威2001年税收记录公开的收入透明化政策变化作为自然实验，估计了收入比较对个体幸福感的影响。

 

根据收入比较模型，个人的幸福感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个人收入与他人收入的比较（Luttmer,2005）。Cruces et al.（2013）认为穷人会因为收入比较而自尊受损，当他们的社会关系网知道他们有多穷时又会降低他们的社会自尊心，而富有的人却可以从收入比较之中受益。Luttmer（2005）和Ferrer-i-Carbonell（2005）的研究都表明，在保持自身收入不变的情况下，主观幸福感会随着邻居的平均收入而降低。在另一方面，Senik （2004）、Clark et al.（2009）等人的研究却得到相反的结论，他们认为参照人群的收入水平对自身的幸福感产生了正向的影响。收入比较对幸福感的影响研究结论仍存在分歧，这篇文章就试图使用收入透明化政策的估计效果来量化收入比较的重要性，为收入比较对幸福感的影响提供新的证据。

 

02 背景

 

19世纪以来，虽然挪威的税收记录是公开的，但查询的难度很高，人们需提前三周向税务机构提出申请，审核通过后才能在相关机构的资料中进行查询。在2001年秋季，挪威将税收记录数字化，并创建网站，允许任何有互联网接入的个人搜索任何人的税务记录，查询成本与难度都变得很低。这些网站允许访问者通过多个字段进行搜索。例如，人们可以搜索自己的姓来寻找亲戚，或者可以通过邮政编码来寻找邻居。

 

虽然政府推出的诸如实名认证、时间限制等规定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网站的使用，但随着互联网技术与通信传媒技术的发展，这些网站可以通过接入多种其他网站、APP如Facebook查询朋友圈的收入排行，使得在线税单的查询变得更受人们欢迎。在网站更新最新一年税单的十月中旬，该网站的访问与使用量甚至超过了YouTube。查询网站公布的2007年人均搜索7.47次/年以及挪威财政部报告的2013年的人均搜索18.46次/年也都证明了查询在线税单的流行。

 

在线税单推出的最初目的在于方便人们对名人、政客进行收入与税收的监督，防止腐败与逃税，但在具体使用中，在线税单主要用于人们窥探自己社会关系网的收入。Synovate在2007年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61%的受访者利用网站搜索了近亲的税单，53%的受访者查询了自己的税单，搜索了朋友、同事、其他亲属、邻居的税单的受访者所占的比例分别为42%、26%、25%、23%，只有18%和6%的人利用网站查询了名人和政治家的税单，调查结果表明网站更符合窥探社会关系的使用模式。

 

03 数据

 

该研究使用了挪威监测调查数据（NMS），这个调查是由市场研究机构Ipsos MMI进行的，在1985年至2013年间每隔一年通过邮寄给挪威代表样本的自我完成问卷收集而成。15个调查年份共有48570个样本，平均每次调查3238个样本。样本特征（性别、年龄、收入等）与行政官方发布数据类似，数据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作者还利用了德国的数据做安慰剂检验，德国数据源于德国社会经济委员会调查，该调查从1985年到2013年每年收集一次，共得到108209个样本。数据并未询问有关幸福的问题，但询问了有关生活满意度的问题。

 

04 识别策略

 

 

05 实证结果

 

1）对主观幸福感的影响

上表给出了文章估计的基本结果。其中第1-4列的被解释变量为个体的幸福感，分别对应估计方程式（1）-式（4），第5、6列的被解释变量为个体的生活满意度，分别为式（1）和式（4）的估计结果，第7、8列是利用德国数据的安慰剂检验结果。括号内报告的是稳健标准误。

 

回归结果并没有解决收入透明化对平均幸福感的影响。富人和穷人的幸福感可能存在不同的变化方向和幅度。为此，作者估计了互联网接入对幸福感的平均影响，结果表明收入透明化对幸福感和生活满意度没有影响，也就是说，收入透明化使得富人变得更幸福，而穷人变得更不幸福，富人和穷人之间的幸福感差距变得更大。该结论与Synovate于2007年和2011年的调查数据一致，相对于富裕的家庭，贫困家庭更有可能反对收入透明化的政策。

 

作者针对基准结果做了大量的稳健性检验：改变幸福和生活满意度的赋值方式、将收入排名限于本县排名而非全国排名、使用不同年份的数据重新对高互联网群体进行区分、控制收入不平等的影响等，回归结果与基准回归类似，表明结果是稳健的。有兴趣的读者可以阅读论文的附件材料查看详细结果。

 

2）事件研究分析

文章还展示了事件研究分析的图形化结果。上图Panel A & B显示，对于挪威而言，2001年的收入透明化政策使幸福-收入梯度有了显著的提高，且相对于低互联网接入的群体，高互联网接入的群体的影响更明显。而Panel C & D显示，在德国，2001年前后的生活满意度-收入梯度并没有发生明显的变化，对于不同的互联网接入群体来说，变化也不显著。

 

3）影响机制

 

作者认为，自我感知是一个可能的机制，收入的透明化会使人们对于自己的收入排名、经济处境有更为清晰的感知。具体的，作者使用感知收入排名（Perceived Rank，与平均水平相比）和收入充足性（Income Adequacy，自身收入多大程度上能满足一个满意的生活）作为被解释变量进行回归，结果见下表。

除了被解释变量的变动，估计的结构和方法与基准回归完全一致。其中，第1-4列的被解释变量为个体的感知收入排名，第5、6列的被解释变量为收入充足性，第7、8列是利用德国数据的安慰剂检验结果，回归结果的质量也类似于基准回归。

 

 

4）收入比较的重要性

 

作者对收入比较在幸福-收入梯度中的重要性进行了一个粗略的计算，并与相关研究对比。假设收入对主观幸福感的影响完全是由收入的内在效用和收入比较引起的，为了简化计算，考虑一个极端的情况，即2001年收入透明化实施之前的幸福-收入梯度是完全由收入的内在效用引起的，而2001年后的梯度变化完全是由收入透明化政策导致的收入比较引起的，则可以计算出收入比较重要性的下限为22%（0.29/（1+0.29））。其他研究的估计值处于35%-82%之间，都大于文章所估计计算的22%的下限。

 

06 总结

 

Perez-Truglia（2020）这篇论文以2001年挪威收入透明化政策为契机，利用挪威监测调查数据研究了收入透明化对个体主观幸福感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收入透明化使收入比较更加方便与快捷，最终导致了幸福-收入梯度的增加，扩大了富人与穷人之间的幸福差距，收入比较在收入与幸福感的关系中起着重要作用。另外，自我感知是其中一个影响渠道，收入透明化使得个体对自身的收入排名与经济状态有了更清晰的认识。文章还对可能遭受到的挑战进行了有效的解释与讨论，例如自我感知机制的解释力并不是很强，作者也基于文献对其他渠道进行了思考并作出了一定的论述。

 

在线税单的使用已经偏离了政府公开税收记录的初衷，人们更愿意利用网站去窥探亲戚朋友和其他社会关系的收入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但是“好奇害死猫”，人们也要为此承担一定的风险，收入透明化引致的收入比较使得富人更幸福而穷人更不幸福，穷人的福祉因此受损。这篇文章也给挪威国内关于收入透明化政策的不良后果提供了定量证据支持。尽管如此，作者仍不认为收入透明化政策是不好的，可以在发布和查询信息的过程中进行一些规制，如禁止匿名查询、提供诸如平均工资或按职业划分的工资范围等汇总数据以减轻负面影响。

 

Abstract

 

In 2001, Norwegian tax records became easily accessible online, allowing everyone in the country to observe the incomes of everyone else. According to the income comparisons model, this change in transparency can widen the gap in well-being between richer and poorer individuals. Using survey data from 1985–2013 and multiple identification strategies, we show that the higher transparency increased the gap in happiness between richer and poorer individuals by 29 percent, and it increased the life satisfaction gap by 21 percent. We provide back-of-the-envelope estimates of the importance of income comparisons, and discuss implications for the ongoing debate on transparency polic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