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通义千问

原文信息：Ruiming Liu, Haosheng Yan, Zebang Zhang, Does historic preservation affect firms' output? Evidence from the awarding of the Historic City title in China, China Economic Review, https://doi.org/10.1016/j.chieco.2024.102156.

01

引言

城市的历史价值在城市政策制定中受到越来越多的考虑。政策制定者采取了多种措施来保护历史文化遗迹，希望可以借此提升城市的吸引力和知名度，从而促进城市的发展。然而，这种方法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例如历史建筑保护往往限制了土地开发强度，并且地下文物保护可能会限制地铁等基础设施的建设。这种保护与发展之间的潜在矛盾，使得历史文化资源对城市发展的潜在影响并不确定。

“历史文化名城”是中央政府为保护具有重要历史价值的城市而授予的国家级称号。由于其严格的申报要求和复杂的评审过程，一个城市能否以及何时被授予该称号是不确定的，并且外生于当地工业企业的生产决策，这为研究历史保护政策的影响提供了机会。称号一旦被授予，当地政府必须保护其历史文化古迹，这就需要对土地使用和工业发展进行限制。这些限制保护历史文化古迹的政策可能会对城市的经济发展产生负面影响。

本文利用1998-2013年中国工业企业的面板数据和双重差分法（DID），研究发现历史文化名城称号使当地工业企业的产出平均减少了6.1%，第二产业产出和GDP均会下降。机制分析表明，历史文化名城头衔通过限制城市土地使用和产业发展，进而导致工业企业产出下降。首先，在土地利用方面，被授予称号的城市会减少土地供应面积，土地使用限制更为严格；其次，在产业发展方面，重污染行业的企业产出下降更为明显，更高环境标准使得重污染行业面临更大的限制。异质分析表明，拥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更多的城市，当地工业企业产出受到的负面影响更大。这也进一步证实，由于历史保护所导致的限制是当地工业企业产出下降的原因。

本文排除了如下可能的识别威胁。首先，双重差分需要满足平行趋势假设。检验发现，处理组和控制组在授予称号前的趋势没有显著差异，估计系数在处理后的第一年才开始显著为负。其次，由于处理组城市在不同的年份被授予该称号，本文还使用了交错双重差分法重新估计，估计结果与基准结果高度一致。同时期其他政策是另一个潜在影响。此外，本文还控制了可能的其他政策因素，包括地方官员的激励程度、分税制改革、国企改革的影响，结果依然稳健。

本文的贡献主要有以下两点：

首先，本文丰富了关于历史保护政策效果的研究。现有研究主要关注于历史保护政策对当地生活和住房的影响。例如房价、邻里构成和家庭能源消耗等。本文提供了历史保护对城市生产功能影响的经验证据，从而加深了对于历史保护政策的理解。

其次，本文丰富了关于历史长期影响及其影响机制的研究。历史在当前的经济发展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历史因素除了通过其自身产生的长期影响外，还会通过当前的经济政策影响经济发展。因此，本文加深了对历史文化长期影响的理解。

政策背景

02

对于城市来说，历史文化名城带来了一系列好处。首先，一旦被授予称号，该市将获得中央政府的财政支持，这可以用于修复历史遗迹和文物，促进旅游业来带动当地经济发展。此外，历史文化名城称号是一种无形资源，可以提高城市的知名度和吸引力。在实践中，地方政府可以利用该称号的品牌效应来促进旅游和招商引资。例如，苏州利用历史街区与万科等企业合作，加强历史文化资源的市场化运营；扬州与其他七座城市联合组建了长三角历史文化名城标准联盟，利用历史名城的品牌效应，助力区域文化旅游产业的发展。

最后，历史文化名城称号是一个政治成就项目，可以提高地方官员在公众和上级部门中的知名度。基于晋级赛理论（Li and Zhou,2005;Xu,2011），中国城市政府官员竞争晋升，这不仅取决于经济增长，还取决于各种政治成就。对于经济增长较慢的城市来说，这些政治成就可以提高地方政府官员在竞争中的知名度。

03 

理论分析

历史文化名城称号作为一种无形资源，可以提高城市的知名度和吸引力来促进经济增长，但该头衔可能也会对城市及其工业企业的发展产生负面影响。在被选为历史文化名城后，城市必须实施一系列限制性法律法规来保护历史文物及建筑，这会阻碍工业企业的生产，进而影响城市发展。根据《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标准》和《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村保护条例》（以下简称“条例”）的规定，历史名城应保持传统格局和历史特色，维护历史文化遗产的真实性和完整性，与历史遗迹相关的自然景观不得改变。因此，在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区内，禁止有采矿、占用绿地、经营生产爆炸性或易燃品等相关公司。

首先，土地使用限制政策会直接减少城市中的新建筑活动（Glaeser and Ward，2009;Herkenhoff、Ohanian and Prescott，2018）。它们还可以提高当地的房价（Jackson，2018）和工资（Liang，Lu和Zhang，2016），从而通过更高的劳动力成本间接影响企业的生产和运营。在中国，土地市场被地方政府垄断（Chen and Kung，2019;Han and Kung，2015;Lin and Ho，2005）。由于对历史古迹的保护，地方政府对土地供应进行了严格的规定，这使得企业获得土地的限制更大、成本上升。因此，历史文化名城的称号意味着当企业在土地使用上面临额外的限制，这将对其生产产生负面影响。

其次，产业政策可以深刻影响企业的生产和商业行为（Aghion et al.，2015;Itskhoki and Moll，2019;Liu，2019）。在被授予历史文化名城称号后，重污染行业将受到直接限制。《条例》规定，“改变自然景观、湖泊和河流状态的活动”必须接受严格的审核。除了中央层面发布的法规外，地方也出台了一些限制性规定。例如《福建省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和传统村落保护条例》规定，“开展生态环境保护，防止生态破坏、水土流失、水污染”。因此，产业限制对高污染行业的企业产生了更大的负面影响。

模型构建和数据

04

本文采用双重差分法来估计历史文化名城对当地工业企业的影响。

其中i、r和t分别代表公司、城市和年份。Yirt是因变量，衡量工业企业的总产出或销售额。Historic_cityrt是自变量，代表城市（公司所在地）是否为历史文化名城，是为1，否则为0。Xit和Xrt分别为企业层面和城市层面的控制变量。文章还控制了年份、城市固定效应。

企业层面的数据来自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区间为1998-2013年。城市层面的数据包括历史文化名城的入选时间和城市经济数据。文章剔除了1998年以前入选历史文化名城的75个城市和北京、天津、上海、重庆四个直辖市的样本。

05 

实证分析和主要结果

1.基准回归

如表4的第2列和第4列，回归系数分别为−0.061和−0.075，在5%水平上显著为负。结果表明，历史文化名城政策使当地工业企业产出平均下降了6.1%，历史文化名城的称号对工业企业产生了重大的负面影响。

2.稳健性检验

本文进行了一系列稳健性检验：

（1）平行趋势检验

（2）交错DID

（3）排除官员政治激励的影响

3.机制分析

（1）土地使用限制

历史文化名城的土地使用受到严格限制，导致土地价格上涨，使得工业企业的生产和运营成本提高，从而导致产量下降(Brueckner et al., 2017; Cai et al., 2017; Liang et al., 2016)。除直接影响外，土地价格上涨还可以传导到其他部门，从而对工业企业的生产和运营产生影响。对土地使用的限制导致房地产价格上涨（Glaeser and Ward，2009），在房地产行业和制造业之间造成了盈利能力的差别，这一缺口吸引了资本流向房地产市场，从而增加了制造业公司的融资成本。房地产和制造业之间的利润差距进一步促使制造业企业将大量资产分配给金融业，导致制造业大量资本流出（Demir, 2009; Orhangazi, 2008; Stockhammer, 2004）。因此，对土地使用的限制也导致制造业企业的投资和产出下降。

为了检验这一机制，文章将基准模型中的因变量替换为城市的土地供给和转让。结果如表7所示。历史文化名城称号导致城市土地供应和土地转让分别减少46.7%和32.4%。这表明这些城市面临更严格的土地使用限制。

（2）产业发展制约

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对生态环境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制约了污染产业的发展。《条例》规定，“改变景观、湖泊和河流自然状态的活动”必须接受严格的审核，需要得到主管部门的许可。在中央规定的基础上，地方层面也细化了生态保护要求。例如，《福建省条例》规定，“开展生态保护，防止生态破坏、水土流失、水污染”。文献证实了产业政策对企业生产和经营的深远影响（Aghion et al.， 2015;Itskhoki 和 Moll，2019 年;Liu，2019 年）。因此，如果产业发展限制是一种机制，那么受到更严格限制的重污染产业的产出应该受到更大的负面影响。

为了验证这一机制，本文研究了重污染行业企业的产出下降是否更为明显。根据中国环保部发布的《上市公司环保核查行业分类管理名录》，文章将火电、钢铁、水泥、电解铝、煤炭、冶金、化工、石化、建材、造纸、酿造、制药、发酵、纺织、制革、采矿等16类归为重污染行业，其余行业为非重污染行业。

结果如表8所示，重污染行业企业的总产值下降了8.4%，而其他行业仅下降了3.7%，行业间的系数在1%的水平上有显著差异。重污染行业的企业总产出降幅是非重污染行业企业的两倍多。这表明，工业发展制约是导致产出下降的机制之一。

4.异质性分析

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以下简称国家保护单位）是我国最高级别的历史遗迹保护措施。《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明确规定：“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保护范围内的其他建筑工程或者爆破、钻探、挖掘等作业，必须经省政府和国务院文物主管部门批准。”这也意味着地方政府无权决定国家保护单位的使用，而是由省级和中央政府监督和管理。

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较多的城市将面临更大的保护压力和更严格的监管要求，这可能对企业生产产生更大的负面影响。为了验证这一假设，本文构建了三重差分模型：

sites代表城市中国家保护地的数量，inter_sites是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数量与历史文化名城虚拟变量之间的交互项。

如表9所示，交互项的系数显著为负，表明一个城市的国家级保护地越多，其面临的压力就越大，成为历史文化名城后受到的影响越严重。

5.城市层面的宏观结果

前文验证了被授予历史文化名城称号对当地工业企业产出的负面影响。本文接下来进一步研究了负面影响是否在城市宏观层面成立，分别使用双重差分法和合成双重差分法进行估计。

（1）双重差分法

表10第1列报告了因变量为城市第二产业产出对数的结果。系数为-0.166，在1%水平上显著。第2列报告了在控制特定城市时间趋势后的估计值，该系数为−0.165，表明历史文化名城称号导致该城市第二产业产出平均下降16.5%。

为了研究历史文化名城称号是否促进了第三产业的发展，文章以城市第三产业产出的对数为因变量。结果如表10的第3和第4列，估计系数不显著。这一结果表明，历史文化名城的称号并没有促进当地第三产业的发展。这可能是因为一系列限制性措施，例如土地使用限制同时阻碍了当地第三产业的发展。

为了研究历史文化名城对城市经济发展的整体影响，文章将因变量替换为城市GDP的对数。结果如表10的第5和第6列。控制特定城市时间趋势后的系数为−0.093，在5%水平上显著。它表明历史文化名城的称号导致该市的GDP平均下降9.3%。

上述结果表明，历史保护政策的负面影响不仅存在于微观企业层面，也存在于宏观城市层面。因此，历史保护可能会影响城市的经济发展。同时也提醒政策制定者，通过历史文物提高知名度和吸引力可能会产生超出预期成本。

（3）综合双重差分法

结果如图2所示。全市第二产业产出下降15.2%，GDP下降6.4%。这些结果证实了SDID和DID估计结果的稳健性，说明历史文化名城称号对城市经济表现的负面影响。

结语

06

本文通过中国政府颁发的历史文化名城称号，考察历史文化保护的政策效果。研究表明，被授予这一称号会降低当地工业企业产出。机制分析发现，一系列对土地利用和产业发展的限制性法律法规是造成负面影响的原因。异质分析表明，国家保护区数量较多的城市对当地工业企业的负面影响更为明显。

历史保护或许制约了经济的增长，但它确保我们不会在前进的路上迷失方向。历史不仅仅是数字和金钱的堆砌，它是我们的根，是我们理解世界的框架。这里的每一砖一瓦、一街一巷都承载着故事，提醒着我们从何而来，向何而去。保护历史，就是守护我们的灵魂，其价值，远超金银。

推文作者：中山大学 靳咏昊

Abstract 

Historic preservation policies have garnered increasing attention and recognition from countries worldwide. However, most studies have focused on local livelihoods and housing, with few examining the effects on firms' production activities. Exploiting the awarding of the Historic City title in China, this paper provides the first empirical evidence of historic preservation's impact on industrial firms' output. Receiving the Historic City title reduces local industrial firms' output by 6.1%. The main mechanisms are restrictions on land use and industrial development. Furthermore, the historic preservation policy has a negative macro effect at the city level. These findings contribute to a more comprehensive understanding of the effects of historic preservation polic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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