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信息：

Richard T. Carson, Robert C. Mitchell, Michael Hanemann, Raymond J. Kopp, Stanley Presser, and Paul A. Ruud, "Contingent Valuation and Lost Passive Use: Damages from the Exxon Valdez Oil Spill," Environmental and Resource Economics 25 (2003): 257-86.

1989 年 3 月 24 日晚，埃克森-瓦尔迪兹号油轮驶离阿拉斯加瓦尔迪兹港。为了避开附近的冰山，油轮驶离了正常航道，结果撞上了布利礁的海底岩石。油舱破裂，1,100 万加仑的普拉德霍湾原油泄漏到威廉王子湾。这是美国水域最大的油轮泄漏事件，也是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环境灾难之一。

事件发生后，美国政府打算就损失的被动使用价值(Passive use value)向该公司提出自然资源损害索赔诉讼。被动使用价值(Passive use value) 是指人们仅仅因为知道某种资源存在而感到的价值，即使他们并不直接使用这些资源（例如：大熊猫、冰川、亚马逊雨林...)。由于人类不直接与自然资源接触，因此人们普遍认为，只有陈述偏好法适用于被动使用价值的估算。在本次漏油事件发生之前，对被动使用价值或非使用价值(nonuse or existence value）的估算对于不研究环境成本效益分析的经济学家来说是一个未知领域。

在政府的要求下，作者开始了大规模权宜评估（Contigent Valuation, CV）以评估该事件造成的危害。最终过程和结果汇集于本文之中。权益评估是旨在通过问卷来模拟一个公共产品交易的市场，来确定人们愿意为公共产品数量或质量的特定变化支付的费用（WTP），或者他们愿意接受的补偿费用（WTA)。

1989年7月，为了开发一种测量因埃克森-瓦尔迪兹漏油事件造成的自然资源损害而损失的被动使用价值的有效调查工具，作者花费了两年时间设计了一份面对面地向全国样本进行调查的权益评估调查问卷。

经过小组讨论、一对一访谈、试点调查和反复修改后，作者们最终得到了一份能够精确测量资源受损情况，符合经济理论，具备可读性、可信度和中立性的保守估计问卷:问卷的核心部分设定了一个情景，该情景详细描述了由埃克森瓦尔迪兹号油轮溢油事件引发的损害，并创建了一个类似公投的市场环境，目的是为了询问受访者愿意支付多少钱来防止未来可能发生的同等规模的事故。此外，问卷还围绕这一场景，询问了受访者对溢油事件的既有认知、对情景的理解以及个人特征等方面的态度，并采用照片和地图等视觉材料，帮助受访者更好地理解情景，增强了调查的互动性和信息的有效传达。

问卷的核心问题为：“如果政府实施某个政策，你愿不愿意为此支付一定的费用”。受访者只需要回复“是”或“否”，如果对第一个金额回答“是”，则对第二个预设更高金额给出“是”或“否”的回答，如果对第一个金额回答“否”，则对第二个较低的金额做出回应，二元变量的询问方式可以更精确地了解受访者愿意支付的具体金额（WTP）范围。在支付方式上，作者在第二、三次试点中进行了税收和油价工具的分样本比较，最终决定在调查中使用税收工具一次性总额支付代表受访者的支付费用，以此得到保守和稳定的估计，同时避免受访者关于政府未来行动可预测性的担忧，也对受访者的预算限制更为严格。

为了确保受访者真实准确地回答他们被问到的问题，而不是基于其他因素做出反应，问卷设计为对每个商品进行单独评估，这是因为如果在支付意愿（WTP）序列中较晚评估某个商品，由于受访者可能感到资金已经部分使用，其支付意愿可能会比较低。同时为了避免受访者错误地将Prince William Sound的保护与防止所有油溢事件混为一谈，作者在问卷中明确区分这个商品与可能会混淆的其他商品，确保受访者理解评估的内容。

（图1）

3.2 威廉王子海峡

在初步问题之后，面试官开始介绍构建市场的各个要素，包括威廉王子海峡、瓦尔迪兹的石油运输、埃克森瓦尔迪兹号油轮泄漏及其影响和防止带来具有同样环境影响的泄漏的护航船计划。随后会要求受访者投票支持或反对一个需要受访者支付特定金额的计划。Box A（图2）展示了作者如何结合文本和照片展示海峡的各种特征。

（图2）

3.3 石油泄漏事件

接下来，面试官聚焦于埃克森瓦尔迪兹号泄漏事件和泄漏对海岸线的影响。并指出泄漏开始的地点，油迹流动的距离，以及油流到那么远所需的时间。另一张地图标识了威廉王子海峡中受到和未受到影响的海岸区域。随后引起了对清理工作的关注。公允起见，作者在声明中提到：“如您所知，埃克森公司为清理海滩上的石油做出了巨大努力”。照片J（图3）展示了工人们正在清洗海滩上的石油。受访者获得了有关伤害持续时间的具体信息：“科学家认为，自泄漏发生后的几年内，自然过程将清除海滩上几乎所有剩余的石油”。

（图3）

3.4 野生动物

作者展示了受泄漏影响最严重的十二种鸟类和哺乳动物的信息。除了死亡数量外，还提供了泄漏前的总体数量（死亡的海鸥数量为16,600只，而海鸦的总数量被描述为350,000只）。Box B展示了伴随图4的叙述。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强调了没有因泄漏而面临灭绝的风险的物种，并指出大规模的鸟类死亡也会自然发生对于三种未报告死亡的物种，问卷列出了零死亡估计。

（图4）

3.5 护航船计划

随后，作者介绍了一项护航船计划来预防和控制类似本次事件的泄漏，具体为两艘大型海岸警卫队船将在威廉王子海峡全程护航每一艘油轮，护航船将帮助预防事故，如果发生事故，它们还能防止泄漏扩散到油轮之外。如果这项计划获得批准，每个家庭将支付一部分费用（后续在公投中提到的金额）。为了避免过度负担受访者，问卷只包含关键信息，并指出在未来十年内所有油轮都应该具备双层船体的要求（增加了计划可信度），这一信息还有助于清晰界定护航船计划的运行期限（十年），同时该计划不会在威廉王子海峡以外提供溢油保护。

（图5）

（图6）

护航船计划需要向家庭征收一次性税款来资助，因此需要统计家庭的支付意愿。问卷中使用的WTP金额（见表II）是基于从试点研究中获得的关于支付意愿（WTP）分布的信息。（图5-6）

除了询问WTP以外，问卷还对于那些回答“是”的受访者提出了一些开放式问题：“是这个计划的哪个方面让您愿意为它付费？”；而那些回答“否”或“不确定”的受访者，则被问到类似的问题。这样的设计有助于收集更深层次的见解，了解受访者对计划的看法及其支付意愿的动因。

同时，问卷包含了一系列旨在评估受访者在WTP问题时是否理解情景并接受其基本特征的问题，用于测量影响受访者对保护威廉王子海峡环境免受另一次油轮泄漏灾难的偏好。这些问题有助于深入了解受访者的环保态度和价值观，从而更好地理解他们的决策过程。

最后，问卷反复确认受访者的支付意愿并提供反悔的机会，访谈以“是谁雇佣了我的公司来进行这项研究”这个问题结束，这样的设计有助于评估受访者对成本敏感性的真实反应，并探索他们对调查背后动机的看法。

问卷设计完成后，作者对美国50个州和哥伦比亚特区的家庭进行多阶段区域概率抽样，根据人口数量的比例，抽取了61个县或被称为主要抽样单元（PSU）的县群。在这些选定的PSU中，又根据总人口数量的比例抽取了334个普查街区组，并根据黑人人口百分比&自有住房价值与租客占用住房租金的加权平均值进行了分层，从选定的街区中抽取了大约1600个家庭/最后，将1600个家庭随机分配到四个版本的CV中，在每个家庭中随机选择一名受访者进行访谈。在排除空置住宅单元和不符合调查资格的非英语家庭后，该调查的整体响应率为75.2%。

为了避免其他特征（家庭大小或居住在大城市）对参访决定的影响，作者构建了样本权重，使用的变量包括地区、年龄、种族、家庭成员人数和婚姻状态，来自西部州的受访者、老年人、黑人和单身家庭往往被分配较高的权重。

5.1 支付意愿设定

问卷的结果显示，随着要支付的金额增加，投“赞成”票的比例下降（图7）。随后作者将受访者的回答与WTP进行关联，例如，如果答案为“是-否”，那么，受访者的最高WTP金额介于A-15中要求的金额和A-16中要求的数额之间。因此，根据不同版本的问卷，受访者的WTP可以表示为以下间隔之一：

A：[0,5]——[5,10]——[10,30]——[30,∞)

B：[0,10]——[10,30]——[30,60]——[60,∞)

C：[0,30]——[30,60]——[60,120]——[120,∞)

D：[0,60]——[60,120]——[120,250]——[250,∞)

（图7）

5.2 支付意愿估计

在不假设潜在WTP分布的形状，仅估计落入不同区间的密度的情况下，约29%的受访者属于[0,5]区间，只有不到9%的人愿意支付250＄以上的费用，中位数落在[30,60]内，平均WTP的下限估计值为53.6。在假设WTP服从Weibull分布并采用极大似然估计的情况下，中位数为30.3美元，平均值为97美元，估值处于95%的置信区间内，在大部分区间内，Weibull分布是一个很好的近似值，将模型修正后，拟合度显著提升，估计平均值降至79.20美元。处于95%的置信区间内（图8）。

（图8）

5.3 估值函数

为了证明CV研究估计的结构有效性，作者将WTP与受访者的个人特征（ep:收入）+受访者对该商品的偏好进行回归，得到一个可用于对抗议响应等事件的WTP估计进行调整的估值函数。在引入收入、对环境的关注（偏好）、访问阿拉斯加的可能性、对漏油预防计划的看法的回答、抗议响应的指标等变量后，作者发现（图9）：

1）认为在没有护航船计划时可能造成比Exxon Valdez更严重的泄漏的受访者拥有更高的WTP，证明受访者对商品价值范围敏感。

2）认为此计划只能防止部分损害的受访者WTP更低，表明受访者的估价和WTP对所提供商品的特征（程度）有反应。

3）认为泄漏事件是人类造成的重大环境事故之一、认为保护沿海地区免受石油泄漏的影响重要、认为政府应留出大量土地作为荒野、认为自己是一个强大的环保主义者，以及家庭未来有可能访问阿拉斯加的WTP更高。

4）1043名受访者中，只有3人对超过其收入2%的金额表示“同意”，只有17人对超过收入1%的金额表示同意。

5）白人拥有更高的WTP。

6）反对付款，并认为Exxon公司应支付所有护航舰计划费用的受访者WTP更低。

由此可见，基于受访者的特点，估值函数预测的条件中位数支付意愿差异很大。受访者的最低预测值小于1美元，最高预测值为421美元。

（图9）

5.4 调整和确定损失的被动使用价值

随后，作者通过假设受访者应将其WTP金额建立在防止与Exxon Valdez泄漏造成的相同程度的基础上、假设所有受访者都会认为该计划是完全有效的和假设无人反对付款的三种调整方式，最终得出家庭为防止Exxon Valdez型石油泄漏而支付的WTP估计为48美元。

在进行“英语家庭的数量（抽样人口）×参数估计的WTP中位数”的计算后，最终确定的损失金额为28亿美元（1990年的初始报告），采用非参数估计的计算金额为48.7亿美元，这些数值反映了公众愿意为防止另一次同样的石油泄漏而支付的金额。同时调整反对付款、对比Exxon Valdez漏油事件更大或更小的损失的看法，以及对护航船计划不会完全有效的看法等方面内容，都会导致更高的WTP估计。

最终，阿拉斯加州和美国政府以10亿美元的自然资源损失和伤害赔偿解决了对Exxon公司的诉讼。此外，Exxon公司在应对和恢复方面花费了20多亿美元。这与原始报告中提出的28亿美元相差无几。

Exxon Valdez漏油事件发生后，美国海岸警卫队实施了一项漏油预防和应对计划，该计划与本研究中向受访者描述的计划非常相似，并且成功阻止了一辆油船触礁，计划的成本随后以油价上涨的形式分担给了美国各地的消费者，此外美国对重大漏油事件的影响及处理的认知度显著提升，在此以后再未发生过特大漏油事件。

综上所述，Exxon案证明了被动使用价值的重要性。忽视被动使用价值等未开发资源可能会以极低（甚至没有）成本的方式受到损害，1990年《美国石油污染控制法》明确支持将被动使用价值纳入评估损失中。然而仍有部分学者对本文采用的CV估计方法提出质疑，他们认为，要求恢复受损的资源应该是一种补救措施，要确定能完全补偿资源损失的水平，就需要实现了解公众对资源的货币估值。不过，CV依旧可以在防止此类漏油事件中发挥重要作用，帮助人们为绿水青山“定价估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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