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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Tan, W., Shen, G., & Zhou, G. (2025). The transfer of employment structure: Export expansion and the rise of lower-middle-skill occupations in China. World Development, 189, 106932.
原文链接略
01
导言
近几十年来，发达国家普遍出现了“就业极化”现象，表现为高技能职业（专业人员、管理人员）和低技能职业（个人服务业）快速增长，而中等技能职业（制造业、装配业）衰退。这一趋势主要由两大因素驱动：一是偏向常规任务的技术变革（RBTC），新技术倾向于替代从事重复性工作的中等技能劳动者；二是全球化进程，国际贸易和离岸外包使发达国家将中等技能工作转移到劳动成本更低的发展中国家。
然而，中国作为全球最大出口国，其就业结构变化却呈现截然不同的特点。自2000年以来，中国出现“就业逆极化”现象，即中低技能职业就业份额大幅增长，与发达国家就业极化趋势形成鲜明对比。这一现象引发了重要问题：出口扩张是否以及如何影响了中国就业结构？
这个问题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从理论角度看，现有就业极化研究主要基于发达国家经验，对发展中国家特别是中国的就业结构变化研究相对不足。中国的“就业逆极化”现象为理解全球化和技术进步对不同国家就业结构的差异化影响提供了新视角。从现实意义看，中国是全球制造业中心和最大出口国，其就业结构变化不仅影响14亿人口的就业和收入，也对全球价值链和贸易格局产生重大影响。理解出口扩张如何塑造中国就业结构，有助于制定更有效的就业政策和产业发展战略。
02
研究设计
本研究构建了双向固定效应模型来探讨出口扩张对中国就业结构变化的影响。
因变量为不同技能水平职业在总就业中的比重。研究按工资水平将职业分为四类：低技能（最低25%分位数）、中低技能（25%-50%分位数）、中高技能（50%-75%分位数）和高技能（最高25%分位数）职业。研究使用中低技能职业的就业份额进行基准回归，用其他职业就业比例进行稳健性分析。自变量为出口扩张，定义为各城市出口值占GDP的比重。模型纳入城市和年份固定效应，控制变量包括经济金融发展、城市发展潜力、人口规模、便民设施和环境质量等五个方面的多个变量。
研究基于中国2000年和2010年人口普查以及2005年和2015年抽样调查数据，覆盖全国31个省份（不包括香港、澳门、台湾）。数据源包括：中国人口普查和抽样调查的城市就业结构数据，中国海关总署的出口价值数据，国际机器人联合会的机器人暴露指标数据，以及《中国城市统计年鉴》等相关变量。
03
结果
基准回归结果（表1列5）显示，出口扩张每增加1个百分点，中低技能职业就业份额增加0.070个百分点。对其他技能类别的分析（表2）表明，出口扩张显著减少低技能职业就业份额（系数为-0.093），对中高技能和高技能职业无显著影响。这说明出口扩张主要以牺牲低技能岗位为代价，增加中低技能职业就业机会，形成了中国特有的就业逆极化现象。
表1 出口扩张对中低技能职业就业份额的影响
表2 因变量: 其他技能水平的就业占比
通过更细致的技能划分（将职业按工资水平划分为20个等分组）分析发现（见图1），出口扩张主要增加第15-50百分位技能水平职业的就业份额，包括各类生产加工工人、建筑工人和服务人员。对于技能水平更高的职业群体，出口扩张没有产生显著效应。而最低技能水平（第5百分位及以下）职业受到显著负面影响，系数高达-0.270，这一数值远小于其他职业群体。这些研究结果表明中国的出口扩张推动了就业结构向中低技能职业倾斜，形成了与发达国家截然不同的“逆极化”就业格局。
图1 技能水平与出口的系数估计值
生产不同商品的技能要求差异显著，这导致出口扩张对不同产品类别的就业结构产生不同影响。研究将出口产品分为五大类别进行分析（见表3），结果表明，食品出口对就业促进效应最显著，纺织服装次之，机电产品影响相对较小。尽管机电产品出口的系数较小，但由于其在样本期间的高增长率，实际上在提高中低技能职业就业份额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表3 商品的异质性影响
除了全球化之外，偏向技能的技术变革(RBTC) 也是导致发达国家就业极化的重要因素，在讨论中国的就业结构时也应考虑这一因素。研究采用工业机器人暴露度作为RBTC的代理指标，因为机器人主要用于自动化装配和密封等常规任务，直接体现了RBTC的劳动力替代机制。
在控制RBTC影响后，出口扩张系数仍显著为正。表4列3的标准化系数比较显示，出口扩张增加一个标准差导致中低技能职业就业份额增加0.106个标准差，而机器人暴露度增加一个标准差则导致其减少0.27个标准差，这说明虽然机器人采用是推动就业极化的关键驱动因素，但出口扩张对职业结构产生了相反的影响。在控制RBTC影响后，出口扩张的系数仍然显著为正，有力支持了出口扩张促进中低技能职业增长的结论。技术进步和全球化对中国就业结构产生相互对立的影响：RBTC推动就业极化，而国际贸易的快速扩张则导致了对中低技能职业需求的增加，形成了就业逆极化趋势。
表4 控制偏向技能的技术变革（RBTC）的影响（因变量：中低技能职业的就业占比）
为确保因果推断的有效性，作者采用多种方法处理出口扩张变量的内生性问题。首先，通过纳入被解释变量滞后五年值的检验表明，前期就业结构对当期出口变化没有显著影响，排除了反向因果关系的担忧。其次，作者构建了基于地理、文化和历史等外生因素的工具变量，使用其他省份具有相似贸易模式城市的平均出口增长率作为工具变量进行两阶段最小二乘估计。结果表明，出口扩张每增加一个百分点，中低技能职业就业份额增加0.389个百分点，远大于基准回归的0.070个百分点，证实了普通最小二乘法低估了出口扩张的真实影响，进一步支持了研究结论的稳健性。
04
机制
职业结构的变化往往反映了生产活动中任务需求的调整。为了深入理解出口扩张如何重塑中国就业结构，本研究从任务特征角度探索其内在机制。
（1）职业的任务特征
研究采用Dorn（2009）的任务分类框架，将职业特征划分为三个维度：抽象任务（涉及方向控制、规划活动和定量推理）、体力任务（强调眼手脚协调能力）和常规任务（体现在标准化工作适应性和手指灵巧性）。通过匹配中美职业代码，研究为中国各职业计算了相应的任务得分。
图2结果表明，三类任务得分沿职业技能水平呈现出不同模式。高技能职业具有更高的抽象任务比重和更低的体力任务比重，两者与技能水平呈明显的单调关系。然而，常规任务得分呈现倒U型分布，在中低技能职业区间达到峰值。研究还比较了不同技能组的三种任务得分（见表5），呈现出类似的模式，中低技能职业的常规任务得分最高，表明常规任务密集是中低技能职业的主要特征。
图2 职业技能百分位数与抽象任务（左）、体力任务（中）与常规任务（右）得分
表5 按职业类别划分的平均任务得分
（2）出口扩张对特定职业就业的影响
基于中低技能职业的常规任务密集特征，研究提出假设：出口扩张通过增加对常规任务的需求来提高中低技能职业的就业份额。
在职业层面，研究构建了常规任务强度指标（RTI），定义为常规任务得分与抽象、体力任务得分对数差值，以衡量常规任务的相对重要性。通过将各职业在城市中的就业份额对出口扩张进行回归，研究发现出口扩张对就业份额的影响与职业常规任务强度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相关系数为0.2922，在5%水平上显著）。这表明出口扩张对常规任务强度较高职业的就业促进效应更为明显。
图3 常规任务强度(RTI)与系数之间的关系
在城市层面，研究将常规任务强度超过第66百分位数的职业定义为常规职业，计算其就业份额（RSH）。回归结果显示（表6列1），出口扩张显著正向影响城市常规职业就业份额，进一步支持了出口扩张通过增加对常规任务的需求来提高中低技能职业就业份额的机制假说。稳健性检验（表6列2-列5）表明，无论采用工具变量估计还是改变常规职业测量方法，结果均保持一致。此外，研究发现出口扩张虽然也会小幅增加抽象任务就业份额（表6列6），但会减少体力任务就业份额（表6列7），这进一步验证了出口扩张对不同任务类型职业的差异化影响。
综合来看，机制分析从职业和城市两个层面验证了出口扩张通过增加对常规任务需求来影响就业结构的机制，为理解中国就业结构的逆极化趋势提供了实证支撑。
表6 机制分析（因变量：任务就业份额）
05
结论
2000-2015年期间中国呈现出明显的就业逆极化趋势，中低技能职业就业份额显著增长，这与发达国家普遍存在的就业极化现象形成鲜明对比。本研究深入探讨了出口扩张对中国就业结构的影响机制，得出了与发达国家截然不同的重要结论。实证分析表明，出口扩张是推动这一结构性变化的关键驱动力。出口占GDP比重每增加1个百分点，中低技能职业就业份额增加0.070个百分点。
机制分析发现，出口扩张主要通过增加对常规任务的需求来促进中低技能职业增长。具体而言，出口扩张对常规任务强度较高职业的就业促进效应更为显著，城市层面的分析进一步证实了出口扩张与常规职业就业份额间的正向关系。这表明中国出口导向的制造业发展模式创造了大量需要重复性操作的工作岗位，从而推动了中低技能职业的兴起。
本研究在理论层面填补了发展中国家就业结构变化研究的不足，首次运用任务内容分析框架系统解释了中国的就业逆极化现象。研究证实，出口扩张有助于中国就业结构的升级，但其影响有限，因为它对高技能就业份额没有显著影响。这启示中国需要进一步优化出口产品结构，以更好地发挥出口扩张在改善职业结构方面的作用。
Abstract
Job polarization is common in advanced countries due to routine-biased technological changes and globalization. In developing countries, however, the employment structure is left unexplored. This research finds that China has witnessed a reverse trend in the employment structure since 2000. In particular, job counter-polarization was seen due to the disproportionate rise in lower-middle-skill occupations. Further study provides evidence that export expansion increases the employment share of lower-middle-skill occupations. Mechanism analysis shows that export expansion increases routine-tasks intensive occupations, which are also lower-middle-skill occupations. This paper provides new insights into occupational structure based on typical facts in China and examines the hypotheses of routine-biased technological change and globalization from a novel perspective.
推文作者：严祥武。研究兴趣：贸易弹性、自然资源管理。推文内容若存在错误与疏漏，欢迎邮箱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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