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文人 |  许文立 许坤

Weiner（1995）在“The Beak of the Finch”中描述了加拉巴哥群岛上雀类鸟嘴的演化过程。他描述到，栖息在岛上不同区域的雀鸟在对干旱时期开始出现身体特征的多样化或分化。他分析，如果干旱持续发生，岛一端的雀就不会与另一端的雀交叉繁衍，这就导致了不同物种的出现。一旦开始持续降雨，不同种类的雀又开始相互杂交，干旱时期形成的不同特征又开始出现融合，最终形成一种雀类。

经济学科学一直沿着自然科学曾经走过的道路在不断向前发展、推进（许文立和许坤，2017a）。（宏观）经济学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仅仅10年前，宏观经济学家都还在讨论新综合趋势：融合凯恩斯主义和古典主义，具有微观基础的统一理论框架——DSGE模型。但是全球金融危机又使得宏观经济学再次分化成不同的思想流派。Wren-Lewis（2012）把这一现象称为“宏观经济学中思想流派的回归（The return of schools of thought in macroeconomics）”。

经过10年的争论，不同思想流派似乎又开始出现融合。虽然非正统宏观经济学正在激烈的批判正统宏观经济学，但越来越多的非正统宏观经济学内容与观点正在出现在正统宏观经济模型中，或者非正统宏观经济学家越来越倾向利用正统宏观经济学方法来分析和传播他们的思想观点（Fontana and Gerrard，2006；Colander，2010；Dullien，2017）。而且有些学者已经开始提出一个统一的分析框架，例如Farmer（2017）的“后凯恩斯主义动态随机一般均衡理论（PK-DSGE）”。

一、正统和非正统宏观经济学

正统宏观经济学主要是指新古典主流范式，以及当代的一些表现形式——新古典和实际经济周期学派（RBC）、新凯恩斯主义（NK）、新新古典综合（NCM）（Clarida et al.，1999；Goodfriend and King，1997）。而非正统经济学主要包括后凯恩斯主义经济学（Post-Keynesian）、古典学派（Classical）、马克思主义经济学（Marxian）、（旧）制度经济学（Old Institutional）、演化政治经济学（Evolutionary Political Economy）、社会经济学（Social）、女权主义经济学（Feminist）、生态经济学（Ecological economics）等。

• 有关认识论，即科学体系的基本类别及其相关关系，正统经济学是建立在“工具主义（instrumentalism）”的基础上。这就意味着只要经济假设可以得到均衡，且对于精确预测来说是可信的，那么它就被认为是合理的，可以与观测数据和事实有一些出入，即所谓的现实“简化”（Friedman，1953）。相反，非正统经济学是基于“现实主义（realism）”。这类经济学就是要讲述相关故事，并从卡尔多事实开始来解释真实世界中的经济实际上的运行机制。

• 关于理性的概念，正统经济学假设“模型一致的理性”和“最优化代理人”。个体几乎拥有关于现在和未来经济状态的无限认知和信息，而且他们有能力利用这些信息和经济的“真”模型去计算经济结果。从这个意义上看，代表性个体拥有“完全信息”和“理性预期”。相反，非正统经济学假设“环境一致型理性”和“知足型代理人”。他们承认个体在获得和处理信息的能力方面会面临严重的限制，尤其是处理信息这种情形可能根本不存在，并没有一个“真”模型去处理这些可用的信息，因此，并不会涉及到当前的决策会改变未来的经济状态。因此，预期通常是基于根本不确定性（irreducible orfundamental uncertainty）。由此建立的用来减少这些不确定性的规范、传统、经验法则、制度等的建立都可以视为理性或合理的响应。

• 有关方法论，正统经济学方法是基于“个体主义方法论”和“原子论”，这就意味着正统经济分析要从非社会性个体及其偏好开始。代表性个体的行为就是约束下的效用最大化和利润最大化行为，这些行为为宏观经济学提供了微观基础。宏微观悖论自然被排除在外。非正统经济学方法则是“有组织论”和“整体论”。他们认为个体是社会的个体，这些个体在给定的类、性别、文化、社会规范、制度和历史等环境中活动。从这个视角来看，所有的宏微观悖论都会出现。这就意味着当考虑个体之间的相互影响时，个体在微观层面的合理行为可能在宏观层面来看不是合意的。

• 关于经济内核，正统经济学关注于“交易”，“配置”和“稀缺性”。据此，他们是分析稀缺资源的有效配置。价格是用于反映资源的稀缺性，交易是经济分析的起点，生产和增长仅仅只是这种基本观点的扩展。收入分配是由生产技术决定的。而非正统经济学关注于“生产”和“增长”。但是古典经济学家和马克思专注于靠资本（剩余）积累和技术进步的方式来创造资源。而卡列茨基和凯恩斯则关注于资源的可利用程度。因为货币生产经济通常实在非充分就业下运行。因此，非正统经济学中的价格被当做生产价格，并受到收入分配的影响，而收入分配又会受到社会经济制度的影响。

• 关于政策主张，正统经济学认为自由市场通常是稳定的，并且会产出充分就业水平下的自由配置，至少在长期是这样。而政府干预会产生无效率，因此，他们建议仅仅在有外部性和垄断行为的情形下进行政策干预。而非正统经济学家认为在最低水平上也需要“受管制的市场”，并且要对经济进行连续的政策干预。因为无论价格是否灵活变动，自由市场都会产生不稳定性，产出不可接受的不平等和无效率。自由市场的概念被认为只是一种理想，因为对于市场经济来说，总有一个制度框架。

二、后凯恩斯主义动态随机一般均衡理论（PK-DSGE）

凯恩斯在通论中得到的三个重要观点是：1、股票市场的参与者的看法是一个独立的fundamental因素，它不仅会影响金融市场，还会影响实体经济；2、劳动市场并不是拍卖市场，失业率可以停留在许多可能的均衡点上；3、政府有责任干预(Farmer 2008a;2008b;2010a; 2010b; 2012a; 2013;2017)。

在Farmer（2017）看来，后凯恩斯主义与正统经济学之间的相互影响的终止是从1955年萨缪尔森将新古典综合引入经济学开始的。新古典综合的下一代是新凯恩斯主义经济学，很多学者都认为新凯恩斯主义并不能称为一种学派，因为它没有统一的内核（许文立和许坤，2017a）。新凯恩斯主义方法既不是新的，也不是凯恩斯主义的。它与大卫.休谟（1777）的“Of money”更相似，而不是与“通论”。新凯恩斯主义经济学基于代表性个体的RBC加上价格调整成本（或价格粘性）而构建的理论框架，进而试图调和凯恩斯与瓦尔拉斯。新凯恩斯主义有两个关键假设：1、具有理性预期的代表性个体来作出最优化行为；2、经济中存在扭曲和摩擦。

2.1 理性预期与动物精神

代表性家庭是一种非常简化的假设。单个家庭的决策问题总是选择唯一的行动。但是，如果一个家庭与另一个家庭，或者是上代人和下代人之间可以产生互动，那么，这个问题就完全不同了。我们试想一下，即使我们可以两次经过完全相同的河流，但我们仍然会面临着子孙后代在将来完全不同的行为方式，这就是所谓的“代沟”。Blanchard（2017）认为新一代的DSGE模型应该是将无限期生活的人改成有限期（注：很多传统的观点认为DSGE是特指无限期结构，但是Kerinek（2016）、Farmer（2017）都认为DSGE应该是一类更为广泛的动态随机一般均衡模型）。那么，在有限期生命的OLG结构中，模型总是存在多重均衡（注：Lucas（1972）之所以没有得出多重均衡，是由于其证明过程有误）。

我们对于未来经济状态的预期会影响到我们现在的行为，这对于现在的我们是很平常的理解。但是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预期是被作为一种独立的驱动因素来分析，例如通论第十二章（许文立和许坤，2017b）。这种情况直到Lucas（1972）才结束。

人们要形成未来价格P的一个预期P^E。在Lucas之前，P和P^E是两个不同的变量，因此，经济学家要在它们之间设立一个方程来决定P^E。这个方程就是适应性预期方程。但是Lucas认为，我们应该将价格P建模成一些根本自然状态S的函数。S是固定的，它是由佛祖操控的。经济学家将S称为fundamentals（注：这个基本面因素是什么，不知道）。那么，价格的预期就是P^E (S)= P (S)。因此，我们并不需要一个单独的方程来决定预期。Lucas（1972）将这个想法称为理性预期。

Lucas是一个非常棒的“魔术大师”。他把凯恩斯的动物精神变“透明”了，只是由于他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他假设S和P之间存在唯一映射关系。这个假设在代表性家庭环境中可能成立，但是在OLG结构中肯定不成立。因此，我们还是要设立方程来刻画预期的形成过程，并选择合意的均衡。

2.2 均衡，效率和北美五大湖

后凯恩斯主义者很反感一般均衡理论，这并不是因为一般均衡的原因，而是因为效率的概念。在一些特例中，每个经济均衡都是有效率的。这就是福利经济学第一定理，这里的效率就是帕累托效率。有一群住在北美五大湖区域的宏观经济学家将第一福利定理视为同义反复。但他们忘记了，实现效率是有条件的：第一福利定理的成立依赖于对经济结构的假设。如果第一福利定理的假设在现实中并不成立，我们仍然可以建模市场均衡，但是我们并不能推断出处于均衡中的市场配置就是最优的。

这并不奇怪。因为在多重均衡中，有些均衡就是帕累托无效的。但是，遗憾的是，采用代表性个体的经济学家忽略了均衡偏离最优的可能性。

2.3 放弃价格粘性假设

放弃粘性价格假设对于新凯恩斯主义者是不敢想象的，例如，Blanchard（2017）坚持认为未来的基准DSGE模型仍应该包含粘性价格假设。

劳动市场并不是一个拍卖市场，要求买者和卖者提交需求和供给，直到他们实现市场出清价格为止。它应该是一个随机匹配买者和卖者的搜寻市场。但是，这并不是指古典搜寻理论（Diamond,1982；Mortensen,1970；Pissarides，1976）——用匹配函数来决定买者和卖者匹配的可能性。古典搜寻理论中，决定失业与空职位之间配置的价格并不存在，而是假设劳动者和企业之间的讨价还价来决定。而在PK-DSGE中，使用的是凯恩斯主义搜寻理论。它与古典搜寻理论在解决多重均衡问题的差异表现在，古典搜寻理论引入一个新的参数——劳动者的讨价还价权重；而凯恩斯主义搜寻理论这是假设对未来股票市场的beliefs是一种新的fundamental。失业与空位之间的配置是由总需求决定，而总需求又由资产市场参与者的动物精神所决定。

许文立，安徽大学经济学院，

xuweny87@163.com

许坤，中国人民大学公共管理学院，

kunxu2014@126.com

核心参考文献：

1. 1.     Hein, E. (2017).Post-Keynesian macroeconomics since the mid 1990s: main developments. European Journal of Economics andEconomic Policies: Intervention, 14(2),131-172.

2. Farmer, R. E.(2017). Post-Keynesian dynamic stochastic general equilibrium theory. European Journal of Economics andEconomic Policies: Intervention, 14(2),173-185.